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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四章 诱饵

  想要从根本上减轻或消除恐惧,就必须直面恐惧。

  “刘教授。”我说,“我们回到初三那件事上,我要你认真回想那件事,并且详细地讲出过程,不要漏过任何细节,尤其是那些人侮辱你的细节。”

  他把脸埋在手中,一声不吭。

  这对他来说或许很难,所以我必须帮帮他。我突然向前俯身,狠狠抓住他的肩膀。他惊恐地抬起头,本能地想要挣脱。我收回双手,隔了一秒又猛然起身,一把把他拽下沙发,死死按在地上。他毕竟五十多岁了,身材原本也算不上强壮,所以几乎没有反抗能力。尽管如此,他还是拼命挣扎,一边高声呼喊。

  “刘教授。”我骑在他身上,一手按着他,一手解开裤子,开始对他进行引导,“他们是怎么把精液弄到你嘴里的?一共有几个人那么干了?他们长什么样?你的感受怎么样?精液在你嘴里的气味如何、味道如何?你当时是怎么呕吐的?那个女同学当时是什么样?是不是在你身边惨叫?其他同学都是什么样?那天是晴是阴?有没有刮风下雨?那些人是怎么骂你的?打你了么?怎么打的你?”说到这里,我朝他背上锤了一拳,“你疼得厉害么?你当时有没有想过跟他们拼了?还是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?你当时觉得未来还有希望么?精液的味道如何?你有没有被逼着咽下去?你咽下去多少——”

  他发出几声剧烈的干呕。

  我按住他的脑袋:“看你这副熊样,是不是还没吃够?嗯?你想起来那味道了么?你想再尝尝么?别想跑,你跑不掉,还上学?嗯?两个臭老九带着你们上学?学你妈了个X!”

  他一边呕吐,一边大喊:“袁主任!袁主任”

  我又捶了他一拳:“什么袁主任方主任,没人能救你,来,再来尝尝吧。”说完,我把内裤也脱下来,双腿向他头部移动。

  一秒之后,他使尽全力翻了个身,一声干呕之后,把当天的晚饭吐了一地。

  我松了口气,迅速提上裤子,把他扶起来。他又吐了几次,颤颤地给自己倒了杯水,漱了漱口,低头不敢看我,不停地摩擦门牙。

  “抱歉,刘教授。”我看着他,用温和的语气说,“现在继续,我要你认真回想初三那件事,详细讲述过程,要讲出身临其境的感觉。”我伸手把室内的灯光调暗,“你现在跟着我的话去想:你在教室里上课,一群流氓冲进教室把一个女同学拖走,你跟着其他人追了出去。流氓们把女生拽到教室后面,扒光她的衣服,强奸她。女生一直在挣扎、嚎叫,你胸中憋着无尽的愤怒。但是,你们无力对抗那些流氓,只能眼睁睁看着朝夕相处的同学被凌辱致死。那些人按住你,捏着你的鼻子,掰开你的嘴,把精液弄到你嘴里,他们一边这么做,还一边发出野兽般的哄笑。精液进入了你的嘴里,那味道很奇怪,你想吐,但鼻子被死死捏着,必须用嘴呼吸,才能吐出来。你吸了一口气,把肮脏的精液咽了下去——”

  他再次对着垃圾桶里呕吐起来。

  我停顿五秒,之后伸出手,轻拍他的后背:“好点了么?别怕,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十年了,你知道么?我调查过你说的那件事,那群流氓,大部分都已经在79年5月伏法,还有两个在八十年代被活活打死了,死得很惨。”当然,这都是我临时编出来的。

  他漱了漱口,喘了口气问:“真的?”

  “当然。”我说,“调查得很详细,如果你想了解,我可以让袁主任给你一份资料。”

  “他们真该死。”他深吸了一口气,“那个女生很漂亮,很有担当,成绩也特别好,我——”他发出一声叹息,“哎,我们居然保护不了她,我——”

  对人和人际关系的恐惧,还衍生出了伴随一生的愧疚与自责。

  “不是你的问题,更不是你的责任。”我说,“你已经尽力了,但你当时毕竟还年轻,没有能力也是理所当然。”我把灯光调亮,“但现在不一样了,你是闻名全市的大人物,在全省、甚至全国都很有名气。你现在非常强大,所有人都敬重你,害怕你——”

  “怕我?”他摇摇头,苦笑一声,“谁会怕我。”

  “很多人,比如我。”我说,“人们都敬畏强者,你现在就是强者。你和几十年前的自己已经完全不同了,现在的你,不仅有能力保护自己爱的人,也有足够的能力收拾任何你不喜欢的人。如果当年那些流氓还在,你动动小指头,就能让他们生不如死。我刚才虽然对你做了无礼的言行,但那只是心理干预的手段,是受袁主任委托对你的保护措施。就个人而言,我对你很敬重,也很畏惧,因为我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,你却是在A集团内外都很有影响力的大人物?”说完,我做出惶恐的神色,匆忙地看了他一眼,“你说,我凭什么不怕你呢?”

 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,身板比之前明显挺直,神色中的焦虑也消失大半。

  “现在。”我接着说道,“我再问你一个问题:他们把精液弄到你嘴里,你是什么感受?”

  他厌恶地皱了皱眉:“其实不是很多,有明显的腥味,说实话还有点甜,我被逼着咽了一些,但马上就呕吐出来。那些人走后,我坐在地上非常茫然,不知道过了多久,我听其他人说XX(那个女同学)死了,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。我哭着擤了一下鼻涕,发现门牙上有些黏黏糊糊的东西,就赶紧用力抹掉,抹了很多下,真的是很多下,可能有上百下,坐在地上一直抹。”

  我用尽可能轻松的语气说:“或许不是精液,只是你的鼻涕呢。”

  他一愣,恍然地点点头:“是啊,也许根本就不是精液,只是鼻涕,或者因为痛苦产生的粘口水。对、对,应该根本就不是精液……”

  我把手轻轻搭在他肩上:“不管是什么,事情都已经过去几十年了,虽然想想很痛心,但也只是一段沉重的人生插曲。人有好有坏,坏的时代坏人多一些,好的时代好人多一些。更何况,你现在已经足够强大,即便面对真正的坏人,也根本无需害怕。你好好想想其他人,想想大街上那些陌生人,他们有什么好怕的呢?没有人敢再伤害你了。”

  他喝了口水,若有所思地点点头,神色越发坦然。之后的一个多小时里,我继续协助他进行回忆,他想起了更多细节,甚至提到了另外一些令他害怕的人和事。在我的分析和引导下,到了晚上十二点,他已经能够坦然面对当年遭遇的羞辱,说话比原先更有底气,摸牙的次数也明显减少。

  事情还算顺利,但我也明白,一次简单的心理疏导,只能使刘向东的心理状况有所改善,要根除他内心深处的恐惧,还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。当晚,刘向东离开后,我又在房间里见了袁主任,把详细情况向他做了汇报。

  回忆至此,思绪有些断裂。我猛然回到现实,半秒之后,又突然想起了下一个记忆片段。

  袁主任坐在我对面,之前刘向东所在的位置。我对他的印象有些模糊,只记得他头发稀疏——或者有明显的秃顶,目光很平静,身材略显瘦弱,喜欢穿深色衣服。我想了很久,还是没能想起他的名字和具体身份。

  “袁主任。”我当时是这么说的,“对方是个高手,要想保证刘主任的绝对安全,我还需要跟他交流最少三次。”

  “不需要绝对安全。”袁主任的声音很低沉,“经过这一次疏导,他应该不会被调查者一击毙命吧?”

  我简单分析了一下:“绝对不会,我已经帮他减轻了恐惧,而且向他灌输了一些能够抵御恐惧的思维模式。”

  “那就够了。”袁主任说,“你要明白,你的任务不是保证鱼饵的安全,而是在鱼饵被吃掉前把鱼钓上来。把鱼饵裹得太严实,反而会让鱼失去兴趣。带着伤口的鱼饵,对鱼来说才是致命的诱惑。”

  我默默点头。我没有再对刘向东进行过心理疏导,但一直和他保持着联系。白天,每隔三个小时,我就会给他打一次电话,了解他心理的实时状态。之后的一周时间里,他的心理状态一直很稳定,社交焦虑也有了明显的改善。但是到了11月7号下午,他突然主动给我打了电话,说从中午开始,自己心里就很不舒服,好像突然对周围的人和事产生了莫大的恐惧,而且开始更加频繁地摸牙。我通过电话对他进行了长时间的引导,但他始终没能想起自己心理变化的原因。无奈之下,我只好通过简单疏导,暂时缓解了他的心理不适。

  直觉告诉我,那个神秘的调查者已经发现了刘向东的心理弱点,并且开始行动。

  11月8号上午,刘向东到C大讲了两个小时的公开课,中午在几位校领导的陪同下吃了午饭,下午又出席了学校举办的先进教育个人评选活动,并上台给获奖者颁奖。评选活动结束后,他检查了儿子刘智普的工作情况,并带儿子到学校操场走了几圈,谈话内容不得而知。为了寻找调查者的踪迹,我跟了刘向东一整天,除了午餐无法跟随之外,几乎观察了他接触过的所有人,目睹了他的一切举止与神情。

  整整一天,我都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,可是当晚,刘向东到底还是出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