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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零四章 畸恋

  那是1998年的6月底。父亲去了澳门——有传言说他带去一大笔钱,想靠赌博翻本。母亲和其他男人在一起——我和明溪都亲眼见过两人的亲密。印象里,父母都已经好几天没在家里住了——我和明溪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。父亲每次离家前,都会对我说:
  
  “孩子,生意上实在是忙,照顾好你妹妹。等XXX的钱到位了,我就给你们一大笔,让你们过上好日子。”
  
  从小到大,这样的话我听了无数次,但父亲从来都只是说说而已。即便有钱入账,也会第一时间落入债务的无底洞。我当然渴望他能挣一大笔钱,因为那几乎是他唯一能给我和明溪的东西了。十几年过去,我和明溪早已习惯了失望,我们没有任何奢求,甚至不奢求父母能给我们关怀与温暖——要是他们突然开始关心我们,我们或许反倒会不舒服呢。我们只希望父母不要继续筑高债台,给我们的生活和未来一丁点可怜的安全感,但这也是奢望。
  
  父母对生活的绝望溢于言表,使得整个家庭都笼罩在阴沉的气氛中。在家时,他们每次都会吵架,而后把气撒到孩子身上。十几年里,我和明溪如同行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森林中,看不见出口与未来。唯一支撑我们继续行走下去的,就是彼此身上的微弱光芒。
  
  我依稀记得,那是个明媚的下午,阳光充足,有阵阵的风。我带着礼物回到家,明溪打开自己房间的门,露出半个脑袋看了一眼。发现是我,才露出轻浅的笑。我小心翼翼地走到房门前,咧嘴笑笑,扬了扬手中的包装袋,习惯性地在说话前叹了口气:“嗯,哎——给你买了件衣服。”
  
  她取出那条波西米亚风的百褶裙,在镜子前来回比划,露出少见的灿烂笑容。须臾,她当着我的面脱下衣服,穿上裙子。换衣服的过程中,她稚嫩而不乏诱惑力的身体在我面前展露无遗,我知道她是我的妹妹,却难以克制地产生了强烈的性欲。强烈的罪恶感和羞耻感涌上心头,但最终还是败给了欲望。
  
  我走到她面前,她穿着裙子坐在床边,床头是一扇开着的窗。风和阳光顺着窗口相拥而入,她的衣裙和头发随之飘舞,闪烁着令人心动的光辉。我深吸了一口气,鼓起勇气把手搭到她肩上,心砰砰直跳。她轻抬左手想要抵触,但抬到一半又顺从地放下。她面色红润,呼吸加重,目光极度不安,但也藏着难以形容的期盼。
  
  我们紧紧抱在一起,从火热直到沉寂。冷静之后,我狠狠给了自己几个耳光,心中满是懊悔与自责。她也醒来,用极其复杂的眼神看了看我,几经犹豫后,轻轻搂住我,把脸贴在我身上。
  
  那一刻,我闭上眼,内心发生了激烈而微妙的变化。对明溪的爱和欲望,之前一直被我压抑在心底,连我自己都未能意识到。经过下午的事,这种畸形的爱和欲望破土而出,占据并控制了我的心理,成为我难以抗拒和逃避的本能。但同时,社会和理性塑造的自我,也让我深知兄妹相恋有悖伦理,甚至是肮脏、龌龊的。欲望与伦理道德、感性与理性、本能与自我,瞬间爆发了不可调和的矛盾。
  
  激烈的矛盾之中,我逐渐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,觉得体内存在另一个“人”。是他肮脏、无耻、龌龊,不顾伦理道德,和明溪发生了关系——他不是真正的我。真正的我,理性,尊重社会伦理,对妹妹有着父亲一般慈爱,而且深深喜欢着一个同窗女生,绝非自己的亲妹妹。我——
  
  想到这里,我再次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。当时,我的心理并未发生真正的解离与分裂。我清楚地知道,自己心中的分离感,只是后悔与不负责任的借口,是为了逃避现实进行的下意识幻想罢了。我就是我,对明溪所做的一切,都是我亲自所为,我必须要承担责任。
  
  可是,尽管对分离感的起因有着正确、清晰的认识,我却无法从理性上消除这种分离感。我想要正视自己,但缺乏足够的勇气。我一面理性地对自己进行谴责,告诉自己要承担责任,一面又持续地把责任推给体内的另一个“人”,并通过他来逃避对明溪的欲望。
  
  之后的几年里,我的欲望一再失控。每次和明溪相拥,都会进一步加重我对另一个“人”的幻想。一开始,这种分离感确实只是一种心理错觉,是为了逃避责任而诞生的虚假感受。但随着时间推移,这种感受越发强烈、越发真实,最终动摇了我的心理格局。我开始以旁观者的角度观察自己对于明溪的爱和欲望,开始觉得那些欲望不属于我,而是属于另一个独立的人。他平时藏匿于心底,逃避我对他的控制。一旦面对明溪,他的力量就会突然爆发,令自我难以抵抗。
  
  欲望与自我的矛盾不断加深,终于产生了真正的分离。不知从何时起,我开始不自觉地忘记与明溪之间的事,直到面对她时才猛然想起。而面对她释放欲望时,我也不再感到自责与羞愧,只是全身心地投入欲望带来的快感之中,无法自拔。久而久之,我的人生彻底分为了两部分。一部分,是接受社会伦理约束、对明溪仅有兄妹之情的正常人;一部分,是面对明溪时任由欲望支配的乱伦者。
  
  一开始,两部分的我还有些交集,但随着时间推移,尤其是我离开家乡、赴外地读书之后,这些交集就不断弱化、减少,直至消失。对明溪的欲望,与社会秩序下的自我彻底分离。
  
  但正如叶秋薇所说,在我身上,本我和自我的分离并不彻底。和自我发生分离的,只是与明溪有关的欲望与本能,是畸形恋母情结导致的本我中的畸形部分。除此之外,对同窗女生的爱恋,也塑造了一部分完全正常的本我。所以,虽然心理发生了分离,我正常的一面,依然能够进行完全正常的生活。大学之后,我一边继续和明溪保持混乱的关系,一边和喜欢了多年的同窗女生建立了恋情。
  
  我自己意识不到两个我的存在,但对明溪和女朋友而言,这两个我确实是存在的。得知了我和女朋友的恋情后,明溪变得越发阴郁、怪异。她经常一个人躲在房间里,手臂上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割伤。她或许已经意识到了我的解离,所以当我问她割伤自己的原因时,她从来都是不语。分离出去的欲望,依然会控制我和明溪进行接触。只有此时,这部分本我才会和自我产生交集,使我意识到明溪自残的原因。但欲望宣泄过后,我又会逐渐回到解离状态,忘记和明溪的真正关系。她一定无比痛苦,所以一次又一次地割伤自己,试图让自己沉浸在肉体的痛苦之中,从而忘记心灵的痛苦。她——
  
  心脏突然一阵清晰的疼痛,我狠狠按住心口,沙哑地咳嗽几声,流着泪回到现实。叶秋薇沐浴在阳光里,手臂上的伤口依然在缓缓向外渗血,每一滴血,仿佛都紧紧攥着我的心。
  
  “你是个矛盾体。”她温和地说,“一方面,特殊的成长环境造就了你畸形的性心理,使明溪成为你异性爱恋的对象与寄托。另一方面,你又深受社会影响,有着强烈的责任感与伦理观,具备较为健全的自我。畸形欲望和健全自我水火不容,就二者而言,心理只有两条出路,要么一方消失,要么二者分离。先说消失:只要不脱离社会,自我与伦理观根本不可能消失,所以,如果真的有一方消失,就必然是畸形欲望。其实在生活中,与伦理相悖的畸形欲望十分常见,但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,大多数情况下,这种畸形欲望不仅不可能得到迎合,一旦有所表露,往往还会受到强烈的抵触与谴责,进而在社会和自我的约束下逐渐弱化,从功能上彻底消失。所以,很多人对父母、兄弟姐妹甚至其他亲人心存爱恋与性欲,但表现却完全正常。而你——”她身体前倾,凑近了盯着我,“而你不同。明溪对你也存在爱恋,虽然她的畸形爱恋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伦理道德制约,但她毕竟是个女孩,孤单、压抑、渴望被爱,所以对你的爱恋比你对她的更加强烈。你的畸形欲望得到了她的呼应,并在她的迎合下得以释放与彰显,因此冲破了自我约束,成为不可能消失的心理力量。”她缓慢而深重地吸了口气,“所以,就像我说,畸形欲望和健全的自我水火不容,要么一方消失,要么二者分离。当二者都不具备消失的条件,分离也就成了必然。”
  
  在叶秋薇的引导和暗示下,我对自己的心理历程有了越加清晰的认识。随着心理的不断完整和敏锐,我再次感受到了畸形欲望与自我之间的激烈矛盾。我爱明溪,迷恋她的灵魂和身体。与此同时,强烈的罪恶感和愧疚感也重新开始对我的折磨。难以抗拒和派遣的痛苦在心底生根,我下意识地流着泪,抓住自己的衣服,把头狠狠地撞向玻璃墙。
  
  叶秋薇顿了顿,用安详的目光凝视我。我无意间与她对视,心绪居然不可思议地有了些许平和。
  
  “这种分离只是个开始。”她稍后说道,“你的变化才刚刚开始。”
  
  我一愣,耳边再次回响起尖锐的嘶鸣。更多的记忆涌现出来,让我在痛苦、纠结之余,突然产生了强烈的悲哀与愤怒。我抬起头,双眼模糊,窗外的阳光突然暗淡下来,逐渐成了深夜里昏黄的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