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河古道·人形棺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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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卷 龟葬之城 第八章 化龙之蛟(1)

  那红灯笼在前面不慌不忙走着,可苦了我背着猴子,一会儿爬坡,一会儿溜谷,累得我简直要背过气去。这时候那两盏红灯笼却突然停了下来,左右徘徊了一下,竟然渐渐向天上飞起来了,就像是两盏缓缓升起的孔明灯一般。

  我当时心头一震,惊道:“天哪,这蛟龙化龙升天了!”

  黄晓丽倒很冷静,说:“这蛟龙就是大蛇而已,它不可能会飞的,这里面一定有问题。”

  这时浓厚的雾气渐渐散开了,月光透过雾气铺下来,就发现原来深谷中藏着一棵巨大的桑树,那只红灯笼这时就在树上,不断往上走,已经看不见影了。

  我才明白,原来那条蛟爬到树上了,我还以为它化龙升天了呢。

  黄晓丽神色严肃地看着这棵树。

  这棵树几乎能和古桑园那棵参天大树相比,高耸入云,枝丫斜出,仰起脖子也看不到有多高,虬龙一般的树根被黄河水冲击着,已经淘空了,纵横交错的树根几乎盘成了一个小岛,远远看去,那不像是一棵树,更像是一个小岛。

  我见这树大得邪乎,想走近点看看,却被一个人拉住:“千万别过去!”

  猴子醒过来了,他说:“你看看树底下!”

  我仔细往下一看,那渔网一般的树根上密密麻麻一层,竟然都是手腕粗细的黑蛇,还有尺把长的巨鼠,都拼命往树上蹿,好多老鼠掉下来,砸在群蛇之间,也都浑然不顾,继续往上爬。

  再往外看看,那树旁的草丛边、水底下也是一阵阵翻腾,仿佛这黄河中的邪乎物件都赶到这里了,拼命想往树上爬。

  我当时也吓了一跳,这老鼠竟然丝毫不惧蛇,一直朝树上蹿着,那蛇也顾不上吃鼠,也纷纷往上蹿,真不知道那树上有什么好东西。

  猴子却怔怔地看着那棵古树,喃喃说道:“龙鳞,没想到这里竟有龙鳞古树,难道那个传说是真的……”

  我问他:“猴子,你小子被淹糊涂了吧,这分明是一棵古桑树,你怎么说它叫什么龙鳞树呢?”

  猴子冷笑道:“古桑,你竟然说它是古桑,那你用刀给我砍下来片树皮试试。”

  我有些不服气,想着这个猴子不就会扑通几下水吗,竟然敢讽刺老子,看来我要是不亮几招,他就不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!

  我当即接过黄晓丽一路握着的柴刀,双手握紧了,朝着一枝伸出来的枝丫使劲一砍,却听嘣一声响,柴刀仿佛是砍到了铁板上,猛然被震回来,两只手的虎口都快被震裂了。我扔下柴刀,忍痛叫道:“今番白爷算是着了道了,敢情这古桑树是个幌子,它是个石头雕出来的!”

  说是这么说,我也觉得奇怪,这明明是棵枝繁叶茂的古桑树,虬龙一般的树根,密密匝匝的叶子都有,又怎么可能是石头雕出来的树呢?我怎么也不敢相信,伸手去摸了摸树枝,却发现那树枝冰冷僵硬,确实是石头无疑。

  猴子缓缓说道:“这不是石头雕出来的,它是棵真树。”

  我更搞不懂了,说:“不可能,这肯定是棵石头树,差点把我的手给硌断喽!”

  猴子感叹着:“它的确是石头,也的确是棵真树。”

  这话我就彻底不懂了。

  黄晓丽问他:“你是不是说,这棵树已经变成了化石?”

  猴子点点头,说道:“不错,这就是一棵古桑树的化石。我以前曾经听说过好多老树会一直挺立着,一直到石化。我一直以为是传说,没想到竟然真有这等事情。”

  我也想起大脑壳说的沉阴棺,那沉阴棺其实就是古树化石打造的。黄河改道,好多大树深埋在河道下,在那种高压缺氧的环境中,大树往往会碳化成这种阴沉木,也叫“碳化木”。

  这阴沉木经过在水下地下千万年的浸泡,温润无比,能制成最好的冰库。若能找到一块很大的阴沉木雕成棺木,人死后可以千万年不朽,是古代帝王制作棺材的首选之物。

  不过我也有些犯嘀咕,古人将阴沉木视为珍宝,这样一棵高耸入云的古桑,难道竟是那传说中的阴沉木?

  猴子却喃喃说道:“我明白了,我终于明白了,原来是这样,原来竟然是这样……”

  我搞不懂他是什么意思,他却拉着我往回跑,我边跑边问他怎么了,猴子也不答话,只不停说着:“快点,快点,时间不多了!”

  我见他这样,只好跟着他回去,猴子找了找黄七爷留下的大包,翻了翻,翻出了一个杏黄色大布口袋,里面一股硫黄的刺鼻味,猴子说:“果然如此!”他让我背上,让我一定要相信他,我们此行成败与否,就在此一举了。

  我这时候觉得有些不对,低喝一声:“猴子!”

  猴子站住了。

  我说:“猴子,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,你刚才在水底下到底看见了什么?黄七爷又去了哪里?”

  猴子沉吟着,没有说话。

  我也有些激动,死死按住他的肩膀,说:“猴子,我一直把你当兄弟的……”

  猴子转过头看着我的眼睛,说:“老白,咱们认识多久了?”

  我说:“那还用问,从穿开裆裤时就认识了。”

  他问我:“那从小到大,我骗过你吗?”

  我想了想,这猴子虽然是个鬼机灵,但是从小到大还真没骗过我,还经常给我背黑锅。

  我刚想问他什么,猴子摆摆手,说:“老白,你现在别我,我真不能说。你只要知道一件事情,我肯定不会害你。”我点点头,有猴子这句话就够了,我没再问什么,背起那袋硫黄就往树边跑。

  到了树下,猴子让我将那硫黄沿着树根处撒上一圈,硫黄撒入水中,水下立刻咕嘟咕嘟冒起了水泡,不停泛着大水花,想来是树下群蛇惧怕硫黄,纷纷离开了大树。

  做完这些,猴子才松了一口气,缓缓坐在地上,好像身心都很疲惫。

  黄晓丽一直看着那棵老树,眉头皱得紧紧的,后来就问我:“老白,这棵树好像有点不对劲。”

  我说:“怎么了?”

  黄晓丽迟疑着说:“我怎么看着这树的树冠还是绿色的?”

  我仰头看了看,那大树高耸入云,树梢上一圈果然呈一派暗绿色,并不像下面石化的树干一样,我也吓了一跳,这棵古桑树都老成化石了,树冠怎么可能是绿色的?难道是有人专门爬到树上,在上面刷了一层绿油漆不成?

  这个想法实在太过荒谬,连我自己都摇头,这时猴子突然说道:“这棵树是活的。”

  猴子这句话,把我和黄晓丽吓得不轻,甚至以为他是在水里憋久了,憋出毛病来了,这棵古桑树都成了梆梆响的石头树了,它怎么可能还活着?

  猴子却直勾勾地看着这棵大树,说:“老白,你不要激动,我跟你说,这棵树真的还活着。”

  他说,这棵古桑树虽然已经石化,却和普通的阴沉木不一样,它还活着,甚至还一直在生长。

  黄晓丽说道:“这绝不可能,这棵树的树干已经石化了,怎么给树木提供养料呢?”

  猴子有气无力地招招手,让我们坐在他旁边,跟我们说了他的猜测。他估计这棵树吧,一定是黄河边上的古桑树,不知道生长了几千年,后来黄河改道,将树的下半截淹没了,但是古桑很大,也没被完全淹死,树上一截还活着,依然在生长着。后来沧海桑田,经过了不知多少世的变迁,这棵古桑树就变成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存在,它的根部和下半部分已经石化,但是上半截依然活着。他举了个例子,这棵树就相当于,就相当于长在了一块大石头上。

  我和黄晓丽都有些不相信,毕竟这石头树依旧还活着的结论太过惊悚了,就好像大脑壳说死人复活一样,实在令人难以接受。

  猴子说,其实在古人一些笔记中,也记录过这种事情,说是古树成精,往往在雷雨天化龙而去;也有老树遭到雷击,被天雷给活活劈成两半,那树木劈开后,往外流的不是树液,而是黏稠的鲜血。

  黄晓丽认真想了一下,说:“要是这样论起来的话,这棵树就相当于舍弃了一段树干,原来的树干变成了树根,靠着黄河充沛的水汽生长,倒是也有可能。”

  我问猴子:“这古桑树都成了石头树了,怎么还有那么多大蛇老鼠要往树上蹿?”

  猴子也摇摇头,说这他就不知道了,这蛇鼠本是天敌,竟然还能纠缠在一起往树上跑,看来这树上还真有什么比命还重要的好东西。

  我们三个没再说话,都往这古桑树上看着。月亮渐渐升起来了,月光斜铺下来,古桑树上仿佛凝结了月亮光华,顶上一片片晶莹剔透的树叶,仿佛水晶雕琢的一般,随着微风缓缓动着。这时候,我渐渐觉得有些不对,那些绿莹莹的树叶怎么开始变红,那树梢也是一片古怪的红色,映得黄河都红了半边。

  我看了看月亮,月亮还是那个淡黄色的月光,并没有变红,那就是这棵树变红了。

  我惊道:“这树怎么变红了!”

  黄晓丽不可置信地说道:“天哪,是这树在流血,树还真能流血!”

  那树上的血色越来越重,一层浓浓的血浆,顺着树梢往下流,将老树流成了血树。又从树干流到树根上,最后流入河中,在月光的照耀下,半段黄河都染成了红色,显得格外诡异。

  我看那古树,树影斑驳,黄河水漆黑一片,不知道什么东西在水里扑腾着,也有三分悚然,不知道究竟称这树为仙树好,还是鬼树好。

  不远处水花声不断,水下隐隐传来几声咆哮,偶尔也有东西撞在树干上,砰砰作响。这血腥味在旷野中传得很远,幸好刚才猴子让我沿着树根撒了一层硫黄粉,不然估计半段河里的古怪物件都会被吸引过来。

  我的头发根根直竖起来,用手使劲压了几下,都没压下去,结结巴巴问猴子:“这…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
  猴子说道:“这不是树流的血,是刚才那些蹿到树上的老鼠和蛇的血。”

  我还没弄懂他的意思,突然刮过一阵风,大片大片东西从树上飘下来,像落叶一般,有一片落到我们这里。我借着月光一看,那并不是落叶,竟然是一张风干了的老鼠皮。那张老鼠皮有巴掌大小,头部干瘪瘪的,身子干成了一张皮,就像是有人将老鼠扒了皮吃掉,将老鼠皮挂在树上风干了一般。

  我又是一阵头皮发紧,不知道这老鼠是被古树上的东西给吸干了,还是怎么回事。

  我的冷汗都下来了,想着当时要是不听劝,爬到树上摘桑葚子,弄不好就成了一张风干的人皮,给挂在树上了。

  猴子这时猛然站了起来,说道:“我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。”

  我忙问他:“怎么回事?”

  猴子说:“我刚才说过,这棵树是一半活着,一半死了。不过像黄晓丽说的那样,这老树要是直接生长在石头上,那怎么给树梢提供养料呢?所以说,这棵古桑树一定不会是通过树根来吸收养料。”

  猴子指着树干上的血浆,说:“这树就是靠吸食蛇鼠血肉,来维持生命的。”

  我想了想说:“猴子这个提法很新鲜,倒也不是完全没道理,亚马孙丛林中就有一种猪笼草,是靠捕捉昆虫、吸食昆虫体液维持生命,这古桑树已经长了上千年,这点悟性应该有。”

  黄晓丽这时问道:“猪笼草是用自己的叶子做成了一个捕捉昆虫的笼子,靠自己的花香来吸引昆虫,这棵老树又靠什么来吸引老鼠大蛇,又怎么吸食它们呢?”

  我想想也是,这老树刚开始可能还能瞎猫碰上死耗子,但是都那么久了,还老在一个地方,就算是瞎老鼠也不会乖乖去树上送死吧?

  猴子也说不上来了,只说他也是猜测,要看具体情况,具体分析。

  这时候,天上突然掠过一个巨大的黑影,将月亮都挡住了。我抬头望去,只见天空上出现了一朵白云,白云掠过月亮,将月亮都给遮住了,天也暗了下来。那白云缓缓游走着,离我们越来越近。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鸟叫声,那声音锐利无比,仿佛响雷一般,震得那石洞都往下嗡嗡掉土,猴子往外看了一眼,脸都发白了,低声道:“那不是云彩,是一只大鸟!”

  我也吃惊了,这鸟竟然有一片云彩那么大,连月亮都能遮住,这鸟得有多大呀?

  猴子也骂道:“老子早该想到,这棵阴沉树上,被人建了个鹰神庙!”

  我问他什么是鹰神庙,他却没有说话,只是冷冷看着那棵树。

  黄晓丽这时沉吟着:“老白,你说这巨鹰和巨龟会不会有什么联系?”

  我说:“一个是鹰,一个是龟,还能有什么联系?”

  黄晓丽说:“我不是这个意思,我是说,你有没有想过,这巨鹰和巨龟都是能活很久的生命,它们会不会……会不会是同一批人驯养的?”

  我听了这话,也是心头猛然一震。

  那黄河中的铁链,这棵石化树上的鹰神庙,都是古人建造的,还真可能是同一拨人建的,但是又有谁有这样通天的本领呢?

  我说:“这巨鹰、巨鼋都是洪荒巨兽,现在怕早都灭绝了,只有少数隐藏在喜马拉雅山脉,或深海沼泽中,很少在中原出没。这等神物一般的东西,又有什么人能驯化呢?”

  黄晓丽说:“黄七爷不是说,你们金门就有驭龟、驯鸟之法吗,说不定就是你们金门哪位前辈给驯化的。”

  我说:“话虽这么说,不过这巨鹰、巨龟也太大了吧,这巨兽还不一口把人吞了,谁敢驯它们?”

  黄晓丽说道:“你怎么知道古人不是从小就将它们驯养好的?”

  我不说话了,暗暗想着黄晓丽这个说法,古人的确可能是将巨鼋、巨鹰从小驯化的,然后让它们一直守护在这里。

  不过,他们费了那么大的劲,又是想做什么呢?

  难道说,是因为古人知道这巨鼋、巨鹰都能活几百年乃至上千年,所以才选了它们作为黄河守护者吗?

  或者说,古人将这两只巨兽做成独特的路标,只有懂行的人才知道如何开启它?

  那么,它们又是在守护着什么呢?

  这时,那巨鹰绕着大树盘旋了一周,缓缓飞到树上,没多久就传来了尖利的呼啸叫声,不断有成堆的大蛇和老鼠被啄下来。

  我想了想,说道:“这巨鹰怎么也上树了?”

  猴子说道:“巨鹰和那只蛟龙打起来啦!”

  我才想起来刚才看到了两盏红灯笼,那分明是蛟龙的两只眼睛,但看那两盏红灯笼,这蛟龙的个头也不会小,看来两者之间定有场恶战。

  不过我也奇怪,这树上到底有什么好东西,竟然惹得这大蛇群鼠,甚至是巨鹰、蛟龙都参与了争夺?

  猴子这时却焦躁起来,不看着古树,却只望着黑黝黝的黄河水,看了一眼,又看了一眼,就听黄河水像开了锅一般,咕嘟咕嘟响起来,猴子眼前一亮,说声:“来了!”

  我往水下看去,只见那河水中突然出现了一点灯光,接着又是一点,然后是一串灯光,像是一条火线,顺着黄河缓缓漂下来。

  黄晓丽不由后退了几步,惊道:“那水下是什么?”

  这时那棵古桑树往下缓缓滴着鲜血,巨大的古树变成了一棵血树,树根下的黄河咕咕响着,远远望去,黑黝黝的河面上却突然多了一排灯光,朝着我们这里缓缓游过来,实在不能不让人惊讶。

  那串灯光顺着黄河一路漂过来,没多久就到了我们身旁,我们才发现那竟然是一串河灯,一个个差不多有碗口大,顺着河水漂下来。

  我回想着我们一路过来,黄河两岸皆是高山断崖,河滩上到处是荒坟乱草,连个站人的地方都难找,又有谁会专门去那里放河灯呢?这样想想,也觉得这河灯有些古怪。

  猴子却像一直在等这串河灯一样,早早在地下找了条大树枝,将那河灯挑了一盏过来。待那盏河灯被他钩过来,我仔细一看,这河灯竟然是用一整只大蚌壳做的,大蚌壳上花纹艳丽,打开蚌壳,就见蚌壳中安置了一截小指头大小的蜡烛,蜡烛不知道是用什么油脂炼成的,又黄又白,看起来十分古怪。那一截蜡烛上插着根蛇皮一样的灯芯,灯芯歪歪扭扭,往外放射着古怪的幽蓝色灯光。我试了试,怎么也吹不灭。怎么说呢,这空荡荡的黄河上突然出现这样一盏蚌壳灯,让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。

  黄晓丽这时脸色发白,说道:“听说黄河上会放一种招魂的鬼灯,灯里放的是黑猫的油脂,据说这种灯能招来黄河中的亡魂,会不会就是这个?”